君有戏言之实景体验话剧《原野》

       本网讯（赵永忠）「早在1939年，曹禺先生就在昆明亲自导演《原野》并正式公演，反响热烈，被誉为云南话剧运动史上的里程碑之一」

     「时隔83年，继实景体验话剧《雷雨》在昆明马家大院连续上演五年之后，雷雨剧社于2022年11月排演了《原野》」，《原野》作为曹禺“生命三部曲”之最，是中国戏剧史上最为成功、最具艺术魅力的作品之一。因此，当《原野》在云南这片红土地再次展现它的生命时，我怀着无比激动地心情写下此篇小文。
       约定俗成的话剧演出基本上都是在镜框式舞台中去呈现，回顾不同版本的《原野》：有耐人寻味地北京人艺版本，舞美设计刘杏林老师利用舞台的假定性展现了一片苍茫的原野地；有创意十足的上海话剧艺术版本，利用肢体和灯光的变化表现房屋、铁路旁、原野等场景；更有川剧版本《金子》，从金子这个角色出发，以金子视角讲述故事。然而从2016年开始，昆明庭院剧场以《雷雨》为“标杆”的全新戏剧体验，已然悄无声息地改变着昆明观众对剧场和戏剧的认识。回看庭院版《雷雨》，文本描述的戏剧空间与昆明马家大院的建筑空间有着高度的契合度。那么《原野》要如何在庭院剧场中呈现？“只要冲出大院，就是原野！”

       庭院版《原野》的导演杨耀红牢牢地抓住了她的这一句解读，彻底打破了以往的创作思路和认知：原野不再是写实主义的一片原野地，而是希望和自由的象征。大院就像一个牢笼似地困住了每一个人物，他们都拼尽全力地想要冲出牢笼，奔向原野。那么庭院版的《原野》立足点在哪里？

「主题的当代性」
       “对于《原野》的主题，已有研究主要侧重于两种阐释：一种认为《原野》表达了曹禺对原始生命力和人的自然蛮性力量的赞美，并由此反思人类文明对人的原始天性造成的束缚与压制；另一种则认为《原野》是对人性的拷问，作品呈现出了人的原始欲望、在这种欲望下人性的扭曲、理性的丧失及其可能产生的极为可怕的破坏力量。”
       这两种阐释都是相对宏观地从文本角度提炼出的主题，但是这不足以让今天的观众为之产生共鸣。就像上海话剧艺术中心《原野》的导演何念所说，如何让年轻人爱上经典作品？何念导演选择用当代的导演手法和解构剧本的方式去呈现。
       庭院版的杨耀红导演则是抓住了当下每一个人的“生存困境”：每个人心中都有一片向往的“原野”，只是生活的琐碎，精神的压力，欲望和焦虑并齐使得我们困在了自己的“大院”里。每个人都会是为情所困的大星，是向往自由的金子，是抓着执念不放的仇虎，是要保护自己最爱的人的焦母......
       借我师父的一句话：经典作品对于文艺工作者来说，它是试金石，也是磨刀石。相信经典的力量，经典必须与当下进行有效的沟通才能够被醒——王欢。
       因此庭院版的《原野》会是经典的，会是当代的，更会是云南的。
     「导演二度创作的专业性」为什么要用专业性这个词？按理来说导演或演员是需要一定的专业训练，才有能力去创作和演绎一个作品。然而，随着近几年小剧场的发展，很多人抱着一个“玩”的态度创作作品。故事讲不清楚，规定情境不明确，戏排不明白，没有章法。杨耀红导演作为国家一级编导，连续创作了三个庭院戏，给云南庭院剧场的戏剧样式打下了基石！

基石一：实景庭院空间的运用
       空间运用落到实处就是导演调度，调度演员在哪里坐，往哪里走。回看庭院版《雷雨》的调度，导演充分利用了庭院的两层物理空间，上下两个空间的调度既符合生活逻辑又丰富人物行动线。《原野》的调度在《雷雨》的基础上更加大胆。当焦母摊牌让仇虎带着金子走后，两人抓紧时间地商量着下一步的行动。规定情境是两人要避开焦母的房间说悄悄话，人物心理动作是仇虎的挣扎、逃避齐驱着金子的追问、劝阻。于是导演巧妙地把金子和仇虎从主要表演区转移到了庭院中的每一个梁柱上，360度的行动线，一个“躲”，一个“追”。加上灯光的“电影化”处理，金子和仇虎自然而然的在庭院的每一个梁柱间穿梭。调度虽然是死的，但由演员走出来的意思和观众静距离观看的“偷窥感”，成为了庭院版《原野》的一大亮点。

       通常“门”的使用仅仅只是人物的一个生活动作或者一个背景摆设。但是杨导这一次的创作给正屋三扇门带来了很多戏剧性。一方面巧妙地用“门”作为演员的表演支点：焦母和仇虎的博弈段落，仇虎时而躲藏在门里，时而和焦母隔“门”交流。门既成为演员支点，又意向性的体现出了两个人之间的隔阂。

       另一方面很好地诠释了“门”即是窗的概念：大星告别金子关上的左门，金虎二人躲焦母夹在的中门，细品回味，每一扇的开着或关上的门都赋予了它被解读的可能性。

基石二：文本改编和庭院空间的契合
       在《原野》的剧本中，序幕和第三幕是发生在铁路旁和黑森林中，那么庭院中要如何再现这些场景。杨导把铁路旁的场景放回了大院中：大星和金子在铁路旁告别的场景转换成小夫妻在自己大院里的打闹。第三幕的黑森林则通过提炼事件集中发生在大院中，这些都是根据庭院实景空间做出的改编和调整。
       另外一个契合点则是把原剧本里的焦阎王“复活”了。焦阎王原本是一个画像，仇虎一个人对着画像的自言自语。“复活”的焦阎王有台词和行动，这一个改编不仅让观众更加清晰地明白仇虎复仇的原因，而且突出强调了仇虎杀大星的挣扎。借用一个复活的灵魂去丰富另一个人物的塑造，灵魂的呈现也非常契合庭院的气质：一个为爱守护着焦家大院的灵魂——焦阎王。
       无论是导演的文本改编还是戏剧空间的运用都与庭院保持高度契合，秉持着对庭院空间创作的尊重和专业性，不只是单一把庭院当作传统镜框式舞台使用。一切的导演手法，文本创作都基于庭院，这既是庭院剧场的魅力，又是对创作者的一个巨大的挑战。因此，在我看来杨导从《雷雨》开始，到《昆明老宅》再到《原野》，扎实的为年轻地艺术从业者在庭院剧场的创作打下了基石。

「舞美设计的象征性」
       还记得实景体验话剧《雷雨》的那一场雨吗？从天而降的雨滴打在每个观众的身上，戏剧性地冲刷着每一个观众的内心！舞美设计廖老师非常准确地把握住了“沉浸式”三个字的含义。不同于《雷雨》的是，《原野》的舞美，灯光，音效在这一次的创作中捕捉到了剧本的艺术性——象征主义。
       在《原野》中，曹禺借鉴了表现主义戏剧经常采用的幻觉、音响、独白和象征等等艺术手法，揭示人物的心灵世界。如剧中的火车是希望的象征，黑林子是没有出路的象征，黄金铺路的地方是理想生活的象征等等。曹树钧 上海戏剧学院教授，中国曹禺研究学会副会长。
       音效设计将庭院的音响设置为环绕式。由此观众通过声音可以感受到大院外有一条铁路经过，从左到右，然后消失不见。一列列火车驶过，象征着每个人物内心憧憬的来临和消逝：也许是一辆缓慢的火车带来了一丝温暖，也许是一辆飞驰而过的火车还没心动希望就消散了。灯光的设计也在《雷雨》和《昆明老宅》的基础上增加了语汇。利用灯光的颜色突出焦阎王和仇虎的时空对话，采用电影式的光圈处理增加仇虎和金子密谋的氛围感以及最后仇虎自杀前看见大星和小黑子灵魂的心理空间渲染。
       最大的亮点同样出现在结尾，一束逆光，一声嘶吼般的火车声，一瞬间铺满整个大院的烟雾，一个拖着“血布”的金子。
舞美设计准确拿捏住了《原野》的质感：       剧中这些色彩影调、独特的画面所作出的戏剧性表达，以视觉冲击的方式带给读者最直接的心理冲击和情绪体验，进 而获得审美快感。当这些视觉意象立于舞台之上时，戏剧性效果以及产生的冲击力则更加明显。
       气柱烟机的机械声响与撕裂般的火车声完美融合，烟机一瞬间喷出的烟雾和一束大逆光的结合，投射出一个金子的剪影。一方面是通过烟机和声效配合模拟火车启动时的形象，另一方面是象征着金子乘车火车奔向了黄金铺路的地方。第二次烟机喷出的则是意向性地营造出黄金子铺路的样貌，就像走进了世外桃源一般，隐隐约约间灿烂和美好的世界呈现观众眼前。短短两分钟的戏剧性结尾，承接了仇虎之死的惨烈又巧妙的营造了人人向往的美好世界。
       舞美设计的创作不依赖庭院固有的建筑建构特征，他仔细的钻研剧本的艺术性，挖掘出两个核心点，通过灯光音效以及烟雾特效再造了一个属于《原野》的戏剧空间。这是值得赞许和敬佩的二度创作者，为他点赞。

「演员塑造角色的丰富性」
       这一次庭院版《原野》卡司阵容非常之强大，两组演员交错上演。排练初期为了寻找人物形象种子，饰演白傻子的张津南演员仔细观察进出大院里的每一个有趣地游客，点滴挖掘他们身上的特征从而丰富自己的角色塑造。

       另一个扮演白傻子的演员曹阳作为第一次实践导演组暖场想法的他，可爱又亲切的带领观众入场。白傻子们从开场前以角色身份生活在焦家大院中，即给观众一种带入感，又能够把观剧氛围活跃起来！辛苦两位可爱又迷人的傻子，很好的诠释了曹禺先生笔下的那一道“彩虹”。
        两位焦母的扮演者颇有压力，从寻找“瞎了眼”的感觉到如何和自己的拐杖“和谐共处”，两位老师那是下了狠功夫。韩丽艳老师的扮演的焦母咄咄逼人，气场十足，尤其是扎小人的舞台动作处理细腻入微。吴瑕老师扮演的焦母看似外表“小巧可爱”，但是当她得知自己打死小黑子时，那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喊，演员身上的能量不可小觑。刘伟老师的焦大星不同往常的大星那样“柔弱”，但却多了一份文雅和温润。
       杨皓诚老师的焦大星可爱的让人心疼，“妈宝男”的特性他诠释的很到位。

       两位年轻演员朱永兴和寇丹扮演“常五爷”，无论是从形体塑造还是声音塑造上都在努力地诠释好一个油嘴滑舌，奸诈阴险的色老头。
       在导演编剧笔下重新复活的焦阎王扮演者邓平老师，是剧组中年龄最大却又是最可爱的演员。他不断的尝试用戏曲身段的脚步行动，体验不同的笑声给仇虎带来的刺激感。排练后期，当你无意间的抬头一望，你会发现他早已成为了焦阎王这个人物，在二楼柱子旁看着大院里发生的一切。
       两对金子和仇虎的扮演者都是非常专业且有经验的演员。我很感慨刘永明老师每天走进排练场就身着仇虎的衣服，无论是在生活里还是排练中都沉浸在角色里。我很敬佩钟云鹏老师的耐心，同时身为动作指导的他总是不厌其烦的配合两组演员搭戏。
       我向饰演金子的陈晓霞老师学习，翻看她的剧本时你会发现她清晰地提炼了每一个戏剧段落的核心，在明确的框架里填充她对角色的理解，于是她塑造的金子是独一无二的。我很感恩遇见饰演金子的刘佳老师。曾经一次排练的过程让我明白了一件事情：演员必须在排练场投入的100%的感情，否则当大幕拉开时，你想要用真去表演也是无效的。每天高强度排练，刘佳老师没有用所谓的表演技巧去“偷懒”，正因为她每一次走心的说话、行动以及流露出来的真情实感，对手和导演才能准确捕捉到戏是否传达出了该有的意思。

       2022年11月5号、6号，庭院版《原野》正式面向所有的观众。那天下午我坐在庭院的最后一排椅子上写道：每每演出前我都会坐在剧场里发呆。今日的我想象着夜幕降临时，这一排排空椅子被一个又一个愿意走进剧场看戏的人填满，我就满怀欣喜和感恩！感恩遇见《原野》，遇见雷雨剧社的每一位老师，遇见那个一直默默支持陪伴我的人们以及遇见戏剧。实景体验话剧《原野》会一直与大家相见！